他正想说些什么,外头便有急促脚步而来,在营帐外站定,低声问礼:
“将军——人来了。”
谢无妄瞥了眼孟靖怀,满目果然。
孟靖怀面色复了平静,向外沉声:“进来。”
帐外的副将得令,撩起帐帘入内,跟在他身后的,赫然是今日城墙之上的薛贺为。
也亏得如今的晏营之内,已有大半是拥护孟靖怀的人,至于剩下的半成,也都是痛恨魏帝、明哲保身之流。
谢无妄那句魏厦已颓,是天下皆知的事。
否则他们今日哪敢这般明目张胆。
“见过孟将军。”
薛贺为一入内,便直直走到孟靖怀跟前撩袍下跪。
孟靖怀眸光微动,侧眸递了副将个眼波,副将会意,退了下去。
寒风顺着被撩起的帐帘而入,吹晃帐内的灯烛,三人成影,半响,便又恢复了平静。
孟靖怀半阖着眼眸不做声响,一旁的谢无妄更是垂眸不语。
底下的薛贺为咬了咬牙关,全身肌肉紧绷,语气压地极低:
“孟将军,卑职只身入营应约,不知可否换您一语。”
孟靖怀背脊挺得直直地,眼帘一掀,凌厉如刃,开腔冷冷:“明人不说暗话。”
薛贺为眼眸一扫向隔壁的谢无妄,定了定,随后拱手,是搭在即将逼出的弦上:
“不知卑职城墙一言,将军可认同?”
孟靖怀扯了抹笑望他,像是好整以暇的模样:“我可不懂你在说些什么。”
薛贺为被孟靖怀难得的笑一瞬愣了神,一股冷意顺入心尖,他抬眸,声儿也提高了些:
“将军——”
谢无妄终于抬眸,不轻不重地一瞥,拿起案上的骨扇把玩。
薛贺为不动声色咽了口唾沫,他手指僵硬,弯曲半凸地搭在唐刀柄上,生冷的触感透过神经中枢登台而上,黏·糊·糊、湿·挝·挝的水淌在掌心,是渗出的汗。
半响,他终于双膝跪地,卸了那唐刀,将其置于地上,往前一推,而后低下头去,是从嗓子深处硬挤出来的音节:
“卑职十二岁入军营,至今已五十有余,历经二朝,晏本伪朝,今见魏帝残暴,民心尽失,卑职只愿匡扶正主,复我大昭盛世——”
薛贺为满面通红,是直入心底的厉声,如虚的惊雷铮铮回响,将孟靖怀隐在心底的沟壑点点尽数翻涌而出,绵延万里的翻云腾浪中。
这一刻,雷响百山动。
薛贺为猛地磕了个头:
“卑职,叩见九皇子殿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