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没有说些什么,只是伏身垂眸,向着沈知鹤离去的方向又行了个礼儿。
天色暗沉,马车外簌簌秋风吹得直叫人心寒。
沈知鹤蹙着眉,只觉今日的轿格外摇曳晃动,拢搅得她一路浑噩,眼前发黑,莺儿忙递上备好的酸橘,却被沈知鹤伸手拂开。
她捂着唇,面色苍白。
马车在街上飞快疾驰,车轱辘在淮安大道上碾上了道道印迹,卷起沙尘,路人见檐上明晃晃的“沈”字都低下了头,不敢再望。
好不容易在丞相府前停下,沈知鹤胃部已是天翻地覆地搅动着,她深深吐了口气,理了理鬓发,方才扶着莺儿的手下马车。
穿过熟悉的亭台楼阁,沈知鹤脚步稳稳只奔书房而去,她心尖颤颤,思绪迸发,却不在面上显露半分。
她未在书房前等候通传,因为那小厮一见到沈知鹤,便已经躬身请她进去了。
日昽屋梁,沈知鹤站在内阁书案前,只见座上的那人眉峰如刀,冷目藏海,他虽坐着,但身脊挺拔,巍然如山。
沈知鹤垂眸,规规矩矩地跪下行了个正礼,她檀裙纹以桃纹,漾开地上涟漪,腰间束带更是显她楚腰细细:
“女儿请父亲安。”
沈相掀起眼皮,望过去,却是对着莺儿提了眉梢。
莺儿会意,她每回在沈相跟前都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,莺儿忙双脚并用爬起来,悄悄望了地上的人儿一眼,便跟着那小厮走出去了,门吱哑响着关上,又只剩一室寂静。
许久,沈相才沉着声,像枝桠上的乌鸟:“起来吧。”
沈知鹤应声而气,气息都吐得极缓,稀眉颦见。
“昨日,送你夫君出城了?”
沈相垂下眼眸,定定望着桌上写的字。
沈知鹤垂眸狭睫,眉梢低压着,似有万里的风雪沙尘要渡:“是。”
“卫氏的尸骨,待孟靖怀敛了回来,我会为她寻处坟,好生安葬——”沈相拉长着声儿,“她性烈贞洁,我会刻她沈家侧室的位份。”
说的是卫氏,语气是高高在上的施舍。
垂下的眸满是讽意,沈知鹤只觉心脉像是攀上一路山脉间的叆叇,缠得她胃部绞痛更甚,她死死压下那股意味,应声:
“谢父亲。”
沈相像是听出了沈知鹤声儿中的颤颤,可萧瑟秋风吹瓦弄叶,也不惊他身上褚色衣袍半分波澜。
半响,沈相掀起眼皮,目光从那张半旧的纸上抬起,正眼望向眼前的人儿,这个自己一开始便取名为“知鹤”的女儿。
他透过摇曳的烛火凝神观她,沈知鹤的皮相,是八成出了她的生母卫氏的,都是艳绝的人儿,却又融了江南的清丽。
似曳于北风的枝条,不肯静止亦不肯催折,原是万般皆不肯。
其实哪有什么不肯,不过是还未认清现实的倔强罢了。
沈相那山岳般坚毅的唇动了动,沉声:
“我知你在想些什么,可这回——不在我计划之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