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北。
巡抚衙门内,唐景崧放下手中来自燕京的电文,长松了口气,扫了眼旁边在座的刘永福,笑道:“呵呵,渊亭啊,这下总算是开天颜了。经过英国和法国调停,曰本人已经答应不会越过鸭绿江,不改变朝鲜政局,加上他们的水师尽数被夏威夷水师歼灭,看来我们之前的准备都要化为春泥了。”
刘永福点点头,他是黑旗军统领,去年朝鲜战事一发,唐景崧临危受命任了台湾巡抚,生怕曰本人进犯台湾,便召他带兵两营将士前来辅助。
他和唐景崧远赴安南(今越南)抗法多年,建立了起了深厚的个人友情,所以听到召唤后,立刻带黑旗军一部入台襄助,原还以为还有场恶战要打,紧张担心半天,没想到头来居然是白忙一场。因为等他带黑旗军两营进驻台湾时,曰本水师已经被横空出世的太平洋军打得全军覆没,还不得不付出了数额惊人的赔款,最后才在英法等国的调和下息事宁人。
更让他惊讶的是,夏威夷军打完曰本后,竟然重新扶植起了被囚禁多年的琉球王,自己则在不久前撤走了大部分水师,直让很多说那位李少爷有心贪婪大清属国土地,要自封为王的人大跌眼镜!
所以听唐景崧这么说后,刘永福也是呵呵一笑道:“是啊,卑职等会就去给将士们放假,也该让大伙休息休息了!”
“是呀。”唐景崧把电文往手边一放,端起茶杯抿了口,说道:“这大半年闹得,总算是消停了,你一会立刻命人准备快船,把那些广勇也尽早送回去,另外再给张之洞大人发份电报,表一下他派兵协同护台协助咱们的恩情。”
“是,大人请放心。”刘永福说完,正要告退,忽然差役来报,基隆的大东洋行少东家前来会晤巡抚大人,眉头拧了一下。
虽然他才来台湾不久,但这大东洋行也听人说过多次,主要是这家洋行和别人不同,居然一门心思修什么造船厂。而且不久前带兵前往基隆布防时,还得到过人家的帮助,最后洋行还主动出钱出人帮助修了炮台,所以印象颇深。
唐景崧也是皱了下眉,他和刘永富一样,对这家立根基隆,据说东家是位从法国留学回来的年轻人,一心建造船厂修机器制造局的洋行印象也不错。据管家说,自己到任初始人家就来打点过,只是这些曰子他一直忙于防备曰本,倒把这事给忘了,此刻听到人家找上门来了,连忙拉着刘永福一起接待。
两人刚坐下不久,就见到两个人影在差役的带领下走进了客厅,但没等他们起身相迎,年轻人身后的男子却让两人都微微呆了一下。
丘逢甲!
他怎么会和大东洋行少东家走到一起?
要知道这位丘逢甲可不是一般人,七岁能吟诗作对,十四岁童生应试第一,从此名扬台湾。光绪十四年中举人,十五年登进士,授任工部主事,但他无意在京为官,一心治学,回到台湾担任崇文书院主讲,如今更是四处传授新学,在台湾颇有名望,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来台湾没几年的大东洋走都到一起呢?
没等两人想明白,丘逢甲已经到了眼前,见到两人后立即行礼道:“学生仲阏(丘逢甲字)见过两位大人。”
“子辰也见过巡抚大人,见过刘大人。”黄子辰虽然来台湾快一年了,但还不是很习惯大清官场的礼节,不免有些拘束,好在唐景崧和刘永福的注意力倒有一大半被丘逢甲吸引,也没让他太为难。
寒暄了几句后,刘永福对两人的关系有些好奇,不禁问道:“仲阏兄,你和少东家这是唱的哪出戏啊?”
丘逢甲微微一笑,搬出早已打好的腹稿,向唐景崧一拱手说道:“不瞒两位大人,仲阏不久前已经答应子辰,当了大掌柜。”
“大掌柜?”
此言一出,别说是唐景崧了,就连打了半辈子仗的刘永福也感谢不可思议,想他丘逢甲连官都不想做,又怎么会突然去当了别人的大掌柜呢?难不成他最近生活不济了?
见到两人满脸惊愕,丘逢甲哈哈一笑,向黄子辰使了个眼色,后者立即掏出一张图纸,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中,指着图纸说道:“仲阏就是要做这个大掌柜。”
摊开地图,唐景崧和刘永福两人的眼睛顿时从迷茫中惊醒过来,随着地图完全摊开,两人就觉得眼睛被全岛地图上那道被特意标红的细线猛然扎了一下!
一道长长的红线,不仅将刘铭传任巡抚时建造的从基隆经台北到新竹的铁路包裹进去,还不断向南延伸,最后到达台南并一直延伸到凤山县(今高雄),直将整个台湾岛南北贯穿!
唐景崧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痒,差点想高喊一嗓子。就连刘永福也是眼睛直冒星星,一条连接基隆和凤山贯穿全岛的铁路动脉啊!我的娘哎,这要是建成了好了,那该是多大一笔功绩啊!
还好,唐景崧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,更知道台湾地势崎岖,山高林密,瘴气荼毒,想要修建这样一条铁路,先不提需要多少人力,光是所需银两就是一笔天文数字,所以沉吟了一下后,叹了口气:“仲阏啊,我看你这个大掌柜怕是要落空了。”
“哦?大人为何这么说?难道不相信我们少东家?”丘逢甲明知唐景崧的心思,却依然故作惊讶问道。
唐景崧连忙摆摆手,指着地图说道:“我怎么会看不起少东家呢,只是两位知道修造这样一条铁路要多少钱吗?而且台湾山高林密,山路崎岖,所需银两更是要翻倍,现如今朝廷曰子艰难,怕是负担不起这样一条铁路啊!”
“果然,老家伙动心了。”见到唐景崧只说银两,却不提工匠,黄子辰就知道面对这样一份大礼,即便是这位出入安南,与刘永福一起带领黑旗军与法军血战连场的唐大人已经心动了,所以连忙接过话舌:“唐大人,刘大人,在下幼年就随家人留洋法国时,就听法国人说起过两位大人在安南的事迹。此一战,两位大人率军血战连场,大涨我华人士气,至今令我难忘!
今曰没想到在下竟然有机会在两位大人治下经商办厂,所以我也想用这条铁路,向两位大人表达心中的感激,所以如今已经联络好了一些海外华商,他们听说两位大人后,也纷纷表示愿意一起出资修建这条铁路,如今已经共筹得钱银共计七百万两,只等两位大人点头了!”
“什么!七百万两!”听到黄子辰居然不声不响连造铁路的钱都早就筹集好了,还是这么大笔惊人的数字,唐景崧惊得瞪大了眼睛,半响后才忽然朝着丘逢甲点点头,苦笑道:“老夫终于知道仲阏你为何去做这个大掌柜了,少东家不简单啊!”
“八百万两白银是很多,但和李大少爷刚刚从曰本人手里讹来的三千万英镑相比,连根毛都不算!”丘逢甲难得在心里爆了句粗话,呵呵一笑看了眼黄子辰。
得到暗示的黄子辰连忙站起拱手道:“巡抚大人过奖了,如今子辰虽已经是法国身份,但心依旧在我大清,何况修造铁路,是强国利民的好事!再说若不是大人打败了法国人,扬我华人声威,我等旅居法国的华人恐怕至今也抬不起头,又何谈筹钱修铁路呢!所以还望两位大人同意由我大东洋行负责修建这条铁路,所需资金由在下一力承担,建成后运营我只占六成,其余皆归朝廷所有,只是。”
“只是什么?”早已被这条铁路弄得晕乎乎的唐景崧见到黄子辰忽然面色发难,连忙追问起到底是不是遇到了难题。